【影山骨科】沙与石头

      影山茂夫和影山律曾经一起去看过海。


  那时候影山律还小,自然也不懂得要收敛感情。所以影山茂夫只能提着鞋一个劲地跟在后头追着,怕黑夜把弟弟吹跑了去。律在早上的时候说过他喜欢海边的沙滩,风是暖的,沙子也是暖的,海水是令人感到舒服的凉意。可晚上的月光是冷的,海水浸过的沙也是冷的,茂夫觉得自己呼吸变得疼痛起来,也顾不上看背后的灯光团成几小片藏在了椰树丛的哪里,不小心跌进薄薄的海水里去。


  他想他从没用这么大的声音喊过弟弟的名字,律一定是听到了的,但为什么不愿意停下来呢?可当茂夫抬起头来,正拿手去抹沾了海水的脸颊时,那对光着的脚却站在自己前面不远的海里,一动不动了。茂夫爬起来后用带着沙粒的手紧紧攥住律的手腕,也一时说不出一星半点带着疑问的句子。他能感受到律投向自己的视线,但律也不说话,像是在听海的声音。


  茂夫作为哥哥,从未觉得如同此刻般不了解律。在此之前,他们兄弟俩仿佛是不可分割而本该相融的,人们一并喊他们叫作影山家的孩子。可茂夫却觉得律正在牵扯着自己奔离某个叫不上名字的部分,眼前在海边奔跑又停下的律非常像律;也理应像律。这样的说法很奇怪,茂夫确实找不出更贴切的描述了。


  茂夫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现在的姿势,就像律也没移开他的视线。过了好一会,茂夫才这么牵着律慢慢地往回走。海水卷去两排小脚印,茂夫也没看清律的脸,只记得那晚真的特别冷,明明追着跑出来时律的背影还是滚烫的,可攥着的那只手分明冷得发颤。


  茂夫至今都没想明白在九岁的夜里律为什么要去海边,但他始终没由来地认为这是律的落跑。也无关是不是在沙上,那晚有没有海澎湃有力的鸣响;不论是穿梭了丛林,踩着雪,有风刮过律细嫩的脸侧,那晚的律必然是要奔跑着的。他的心捧着他许许多多的情感以至于不让它们打翻在地,远还不够,律把它们裹进怀里谁都不给看,像是把自己的不论好吃或是不好吃的糖果藏起来的孩子。


  律从小就是个伶俐且能说会道的孩子,尤其是不知从何起,律在自己面前始终展现出一种无微不至的关照。茂夫很感激,却只有在律沉默时才开始思考一些东西;比如那时只有两个人的沙滩,比如现在。


  影山律落下一颗燃烧起来的眼泪,茂夫读不懂,却才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地冰冷,像块柔软的石头,以至一滴水都要将自己穿个孔去。想到这里茂夫的鼻子酸了起来,他能用超能力裹起海,却不能在此刻用超能力拾起一个人的眼泪。因为那泪太轻,从自己的手背上一瞬就不知蒸发去了哪里。茂夫看着对面的人想,律你是在因为我而哭吗?泪里是不是藏着无数砸碎了磨进了夜里的只言片语,而于我早就错过,只能把它当作一个标志,一个缩影?茂夫想问很多,却不知哪个时间开始问起才是。他仿佛听到了许多哭声,窗外的风在哭,曾经的夜里的星在哭,九岁的那个影山律在哭。唯独在自己面前的,这个身型已经与自己一般大的人仅仅是安稳地坐着,没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。


  茂夫最后还是问了:律,你从痛苦里跑出来了吗?你逃逸成功了吗?


  律又沉默了许久,他攥着自己的衣领,终于扯着嘶哑的声音说道,它死了。茂夫看着他,律抬起头,又说,痛苦在我觉醒超能力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,在我逃脱前它就消失了。我再也没有机会了。


  茂夫把律搂进怀里,就像是在第七分部那个小房间里,抱着当初那个既不知道如何运用超能力,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哥哥的弟弟那样。其实茂夫知道影山律的痛苦从没有完全死去,否则律就不会在此刻流下那滴泪。他突然意识到,也许律的痛苦永远都不会消失了,而律也不愿让它消失。


  茂夫抱着开始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律的身体,闭上眼轻轻去拍他的背。他感觉到自己走进了律自成一体的氛围里去,从律的呼吸和温度里探究粘稠浓郁的情感。他在十岁的时候没做到,现在仍然做不到。茂夫只能搂着还在哽咽的影山律,扯上线被,把两人的呼吸拢在一块,一同沉沉地睡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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